南鹤

【疑嫣】若梦(二十一)

21.伤敌一千,自损两百五

 

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是见风长的年纪,凌不疑更是个中翘楚,个头已经高出乐嫣不少,饭量更是大了不少。

“光长个子也不长肉,往日里喂出的小奶膘现在可全没了。”乐嫣托着腮,瞧着饭桌对面的小少年端着碗正不动声色地吃着第三碗饭。

“阿姊,我只是在长身体。”凌不疑老神在在道。

“好,长身体,”乐嫣笑着应和道,随即招呼竹青:“竹青,给你们家小公子再上一碗骨头汤。”

凌不疑皱了眉,他不喜欢骨头汤的味道。

乐嫣好笑地看他一眼:“不许挑食。竹青说你最近晚上睡觉膝盖疼,我问过医官,许是这段时日拔个子,长得太快了,平日里多喝些骨汤补补,”她转向端了汤来的竹青,“还有,竹青,劳烦你晚上仔细些,替阿狸热敷膝盖关节。”

竹青笑应:“还是公主关心小公子。”

乐嫣又问:“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涂高山了,阿狸的行李可打点好了?”

竹青:“公主放心,已经都收拾好了。”

“那便好,在外头可不比宫里,虽说轻装简行,可用的惯的还是带上的好。”乐嫣叮嘱了一句。

凌不疑似是想起了以前,忽然道:“有阿姊在,什么都好。”

乐嫣眼里盈着笑意:“你呀。”

凌不疑给乐嫣夹了一筷子糖醋鱼,回以一笑。

*

涂高山距离都城不算远,两日的路程,三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便在这几日,文帝带着后宫的妃嫔儿女,再加上王公重臣驻扎在涂高山下。

祭祀大典虽肃穆非常,可祭祀大典结束后的一两日却松散,大可当做踏青。文帝此次多点了些青年才俊,也是存着私心的,这私心当然是为了乐嫣,他膝下几个儿女,大公主、二公主、三公主已经出嫁,五公主年纪尚小,唯有乐嫣,已经到了年纪。

皇帐里,皇后看着叉着腰来回走的文帝,十分无奈地和对面的越妃对了个眼神,越妃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,“陛下,您要是想饭后百步走,就出去,外头空气好着呢,何必在妾面前晃,妾眼睛疼。”

文帝正沉浸在“乖乖女儿要准备嫁人了,但是这些混小子一个两个都配不上她,哎哟,但是不嫁人又不行,咋个办呢”的愁绪之中,猛地被越妃这么一怼,焦灼的情绪到达了顶峰,“哎哟,朕愁着呢,你们俩倒是帮朕参谋参谋呐,本以为此次来涂高山,能挑两个不错的,让乐嫣选选,可谁知,一个个歪瓜裂枣的,半点没有朕年轻时候的风采。”

越妃叹了口气,哄孩子似得,“是是是,陛下当年的绝世风采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有的。”

皇后掩袖笑了笑:“阿姮妹妹说得对,陛下莫着急,年轻人的姻缘自有他们自己的缘法。”

越妃:“就是,依妾看呐,永安这个正主都半点不急,倒是陛下......”皇帝不及急死太监。

文帝马上就不乐意了,“你听听,这说的什么话,乐嫣这个年纪了,若是再不紧着点,都怕挑不着好的了,朕能不及吗?”

越妃:“挑不着大点的,等过两年小的不也长成了,到时候替永安选个小郎君不也挺好。”

这口气跟菜市场里挑白菜的也差不离了。

时下里,通常女方年纪要小男方几岁,一两岁正常,五六岁也不鲜见。

皇后附和道:“乐嫣虽已十七,可瞧着将将十五模样,挑郎婿小个几岁也不打紧。”她也盼着乐嫣能再自在快活两年。

文帝:“虽说如此,可年纪大的懂得照顾人,依朕看,还是该挑个成熟稳重的。”

越妃笑起来,“谁说年纪大的好了,这还是得看心性,陛下长了妾几岁,还不是……”越妃话没说完,文帝的脸色已经有些红了。

“哎呀,说小年轻就说小年轻,扯朕做什么,朕当年可是稳重得很。”文帝死鸭子嘴硬。

越妃敷衍道:“对对对,陛下可从来没干过扒人墙头让人阿父打下去的事儿。”

文帝:我就不该说。

皇后眼神一黯,随即打起精神道:“年长有年长的好,年轻也有年轻的好,端看乐嫣是否中意,陛下在这着急也是无用,女娘选郎婿总该选心意相通的才是。”

文帝忙道:“皇后说的是极。”但他转念一想,叹了口气,“可乐嫣这孩子,没开窍,成日里不是打理宫务,就是忙着张罗布坊,再不然就是紧着阿狸这小子。”说着说着,竟还酸起来。

越妃摇头:“得了吧,陛下,上月里永安听您说头疼,还不是特意做了安眠舒缓的药枕。”

文帝展颜一笑,“那是,谁家的小女娘能有咱们乐嫣手巧又孝顺的?”

文帝想着乐嫣,又想到凌不疑,道:“乐嫣和阿狸啊,一个乖巧懂事,一个啊,成日里跟个小老头似得,哎——”

文帝正感慨着呢,曹成便急急忙忙进来了:“陛下,启禀陛下,十一郎与越侯家的二公子打起来了!”

“什么!”文帝大惊失色,“打赢了打输了?”

越妃:“???陛下?”

文帝自知失言,尴尬地掩唇咳了两声:“朕是说,为何打起来了,两人伤着没有?”

曹成道:“听说是越家公子出言不逊,叫十一郎给按在地上揍了。”

皇后:“当中是否有误会,阿狸这孩子素来沉稳,怎会……”

曹成支支吾吾:“是越家公子当众、当众对永安公主求爱,言语间有些不庄重,所以叫十一郎给......现下人正在外头呢。”

文帝一听赶紧起身出去,就见得外头空地上跪着乐嫣、凌不疑、三皇子、越侯、越小公子,准确地说,其余四人都端正跪着,唯有越小公子趴在地上——实在是起不来身。

文帝一看,大感心疼,上前就将乐嫣扶了起来,“哎哟,谁叫你跪着的,这春寒陡峭的,仔细伤了膝盖。”

其他四人:???

文帝丝毫无所觉:“都说说,怎么回事,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大打出手,成何体统啊!”凶完跪着的四人后文帝便似换了副嘴脸,轻声细语地扭头安慰乐嫣:“朕不是说你啊,来,站后头去,仔细吹风。”

“都说说,怎么回事?来,老三,你说,不得偏颇。”

三皇子:“回父皇,今日围场有人设了骑马射箭的校场,儿臣与阿狸便带着永安阿姊一道去瞧瞧新鲜,谁知还没一会儿,越霖表兄便上前纠缠阿姊,言语轻佻,我们为了保护阿姊,才与表兄打起来。”

文帝:“哈?不是说是他们两人动的手吗?怎么还有你的事儿?”

三皇子理直气壮:“儿臣只是手慢了。”

其他人:……

凌不疑:“陛下,是我动的手,要打要罚全凭陛下做主,可是他该打!”

越侯:“陛下,都是误会,都是误会,小儿爱慕永安公主已久,一时得以相见,难免有些激动,言语不妥之处微臣替他向公主请罪,可这也犯不着挨这一顿毒打啊。”

越侯不说还好,文帝本来就觉得大约就是少年人的意气之争,越霖他也知道,有贼心没贼胆的,凌不疑打也打了,虽然越侯生气,但他和个稀泥也就过去了,结果越侯这一通辩白听得他是火冒三丈。

怎么的?你儿子是天王老子啊,你爱慕已久,我们家女儿就非得欢欢喜喜接受你骚扰啊?放屁!

“举止轻浮,行为轻佻,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当朝公主不敬,以下犯上!”文帝黑着脸,这一通帽子扣下来,吓得越侯够呛,都顾不上惊讶这永安公主居然叫文帝这样如珠似宝待着,只一叠声喊着万万不敢,嘴上跟文帝认错,推着儿子也认错。

文帝本想严惩不怠,可又顾忌着越妃的面子,便将越霖丢入城防军营里,打算叫着细皮嫩肉的臭小子好好吃苦头。

越侯领旨谢恩,结果凌不疑突然来了句:“虽在宫外,可陛下所在之处便是宫禁,越霖以下犯上,在宫禁挑事斗殴,请陛下按宫规处置。”

越侯:“若说违禁,凌不疑你虽是为了维护公主,可也犯了斗殴,便是同罪,你可想清楚了。”

文帝也不知道凌不疑这唱得哪一出,可越侯说的没错,便想略过,可凌不疑身子跪得笔挺,“主犯者按宫规当仗二十,从犯仗十五。”

“阿狸啊,你——”

凌不疑忽的一拜,态度十分坚定。

文帝被架到这个份上了,也只好道按宫规行事。

乐嫣惊叫道:“陛下!”

文帝拍拍她肩膀,“也不知道这小子犯得什么混,叫他吃吃教训也好。”

虽然宫中人行刑都是有技巧的,可这大庭广众,放水不好太过,十五杖下来也够难受的,可凌不疑一声都未吭,反观比他大几岁的越霖,从上条凳之前就开始嚎着“阿父救命姑母救命”,不过二十杖,中途昏过去两次,杀猪都叫得比他更动听些。

高下立现。

当然啦,也有行刑的侍卫看不惯他,下手更重些的原因,谁让他骚扰温柔可亲的永安公主,该!

*

乐嫣带着吃食去瞧凌不疑时,竹青已经替他上好了药,小少年趴在床榻上,额间细密的汗珠冒出,显然是上药时疼的。

乐嫣将食盒匆匆放在桌上,去一旁拧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汗。

凌不疑方才没精打采地趴着,听到动静想扭过身看来人,就被乐嫣一手压住肩胛不许他动。乐嫣的手又娇又小,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亵衣传到凌不疑身上,烫得他一哆嗦,乐嫣还以为是自己按疼他了,急忙关切。

凌不疑勉强侧过身,伸手握住乐嫣无措的还抓着帕子的手,他眼睛本就比寻常人黑一些,此刻从下往上看,仿佛一只做错事委委屈屈的小狗:“阿姊,我不疼的。”

气得乐嫣差点把帕子甩在他伤口上,叫他知道疼不疼。

“阿狸,你告诉阿姊,先前陛下分明是不追究了,你为何又?”

凌不疑眸光微闪,“陛下待我好,我不想让他落下个包庇的名声。”

乐嫣仔细一想,的确也是,陛下对凌不疑与她的偏袒其实朝野尽知,虽然这次是那越霖无礼在先,但依律罪不至此,陛下对他们毫无所罚,也是会落人口实。

可是,乐嫣抬眼,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向凌不疑的眼底,她面上严肃了些,可是腮边的一点奶膘却叫她瞧起来这样可爱,威慑全无。

她虎着一张脸:“不对,不止是因为这个,阿狸你说实话。”

凌不疑终于有些心虚起来,少年人的个头已经开始抽长,面容轮廓都更加深刻起来,他也没了小时候的活泼,平日里沉默寡言很是能唬人,唯有在乐嫣面前,那点孩子气才无所遁形。

他咬了咬牙,说了实话:“我就是想让他多受些罪,他一瞧就是个酒囊饭袋花架子,这么二十杖下去,定要让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。”

乐嫣心道果然如此,她气呼呼:“那难道你自己不用遭罪啦?”

凌不疑不以为意:“我身体强健,十五杖算不得什么。”

乐嫣叫他这漫不经心的神态气了个倒仰,抬手就揪住他耳朵,轻轻一旋,“叫你不爱惜自己,他受不受罪都有陛下罚了,之前也叫你打了,犯不着搭上自己。”

凌不疑嘶了一声,“可是他欺负阿姊你,我就是要他好看!”

乐嫣看着他小狼崽一样恶狠狠的眼神,气着气着反倒无奈更多些,她叹了口气,松开手,“阿狸,我知道你待我最好,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莫要逞一时之快,伤及自身。无论何时无论何人何事,在阿姊心中,远没有你健康平安重要,知道吗?”

凌不疑脾气犟,可最是吃不住来自乐嫣的温柔以对,他语气软软道:“阿狸知道错了,阿姊不要生气了。”

乐嫣看他一眼,“知道错了,可是下回还敢,是不是?”

凌不疑觑她一眼,瞧着不像生气了,于是没把话说死:“下回,相机行事。”

乐嫣笑了,“还相机行事,再有下回,阿姊就把你这不听话的耳朵给揪下来。”她说着伸手揪住他耳朵威吓。

凌不疑歪着头笑了,“阿姊最疼我,才舍不得。”

乐嫣瞧着他难得的撒娇,也笑了,“好了好了,差点忘了,阿姊给你带了小馄饨,昨日不是说想吃吗,尝尝?”

“嗯。”

凌不疑看着离开床沿去拿馄饨的乐嫣的背影,眼眸带笑,他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姊,抢走阿姊。



——

缘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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